1989年的春天，我在一位朋友的陪同下，造访家乡的一家报纸副刊编辑部，并带去了一篇新作《我的崇拜观》。有关编辑对这篇东西表示赞赏，但要刊出还得经领导审阅。那天正巧一位主管副刊的副总编来副刊编辑部修改他自己的一篇专访范曾的文章。待他改毕，有关编辑将拙作呈上，请他过目。大概看完第一段落：“自从我从‘无限崇拜’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就下定决心不复崇拜。我可以热爱，可以忠诚，条件是不‘无限’；唯独崇拜有限的也不要，一丁点儿也不要。屈指算遍，有什么值得崇拜的呢？”他就向我发问：“照你这么说，‘崇拜’这个词可以不要了？可以从词典中去掉了？”我说：“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崇拜，但崇拜这个现象，仍是一个客观存在。‘崇拜’这个词还是不能不要的，词典中当有它的一席之地。”我知道这位老总思维短路了。这篇东西后来编辑从大样上剪下来寄给我，表明已经上版但未能刊出。我相信，这有更深层的原因，而与这位老总曾经的思维短路无关，短路只是瞬间的，过后定能省悟过来。

近期网传，人民教育出版社新出的《新编学生词典》，“自”字条下竟然没有“自由”词条，这是不是疏漏呢？我想，决不是。连“自慰”都没漏，怎么会漏“自由”呢？“自由”的使用频率毕竟比“自慰”高多了。我想，这情况与前述的那位老总的思维短路何其相似乃尔。然而，那位老总的思维短路完全可以理解，瞬间的，不假思索的，一不小心思维走入了歧途。词典编纂者也会这样吗？我想绝对不会。词典编纂决不是一位，确定词条，增删取舍，必定有一个集体讨论、领导拍板的过程。可以断言，绝对不存在瞬间思维短路的问题，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斟酌作出的决定。这个决定就堪称奇葩了。无论你如何反感自由，自由是个客观存在，你总不能把“自由”这个词抹掉。如果把它抹掉了，你对它的反感也就无法表述了。你可以立“自由主义”“自由散漫”等条目，痛斥“自由”的种种罪状，把“自由”批个体无完肤，但不能取消“自由”的“词籍”，这是取消不了的。

我还想提醒一下，词典编纂者不应该忘记，在我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也有“自由”一观，虽然这与西方的普世价值观有雷同之嫌，但我们的秀才通过战无不胜的阐述，完全可以使我们“核心”的“自由”有别于人家“普世”的“自由”，变得旗帜鲜明。如果没有了“自由”一词，这个阐述如何完成？或者，按你们的思路，是不是接着就要将“自由”逐出我们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呢？

或许，因为是学生词典，可能考虑“少儿不宜”。然而，连“自慰”都赫然在目，“自由”的“少儿不宜”总不至于有过于“自慰”吧！“自慰”虽然据说于身体无害，但总没必要从娃娃抓起吧！宁要“自慰”，不要“自由”，匪夷所思！

自由是美好的，应该让我们的青少年学生从小懂得自由的可贵，值得珍惜。秦城监狱曾经的高官们，据说依然养尊处优，但没有了自由，终是笼中鸟。企图让我们的青少年从小不知道“自由”，只能是他们自作聪明的一种“自慰”罢了！浪费了精子，不会有孩子。